“真的,没够吗?”
人群之中,四周忽然寂静了一瞬。刚才在周围人们群情激昂之下,老板娘已经被挤出了好一段距离,又是远离了中心的范围。她此时正在人群中奋力地迈进着,骤然碰到这种情况,老板娘迷惑的抬起头来,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一下子就安分下来了。她试着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两名吃瓜群众推了推,但手刚伸出去,还没把人推开为自己腾出条路来,便忽然间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这声音软绵绵的,会令人想到街上一些小贩推出来卖的棉花糖,如果其拥有实体的话,怕是好多人都要下意识地在那上边咬上一口。
就记忆力而言,对于每日与从各处汇来的情报打交道的人来说,除非是天生记忆力差劲的,不然早便锻炼起来了。听到这有些耳熟的音色,老板娘这时候只是在脑子里稍微检索一遍,便大致确定下来,这话应该是那天晚上,在温雪屋中被阿莱蕾给折腾得够呛的可怜少女所说的了。
嗯,那孩子真的挺可怜的,居然被逗来把那没什么生存能力,本就靠体内的苦胆来恶心走捕食者的泉水鱼活生生啃下去了……
生吞苦胆……那可是自己偶尔对付抓到的其他势力探子时,在需要强行逼供的情况下才会用出的保留招数呢。
眼神中起了丝钦佩,老板娘一边想着,一边喊着“让一下让一下,小心热水——”这样的话来欺骗着身前的吃瓜群众,待他们惶恐地躲开后,自己慢慢向着内里进去。
走着,她也时不时回头看过一眼,之前召集来的手下已经集合了起来,跟在自己身后的地方,一众人就这么朝里面拱着。见得这一幕,她心下稍安,再回过头去,前边认识的女孩又开始说话了。
女孩的声音有些冷,不复之前在温雪屋被阿莱蕾欺负时的糯软腔调,更多的,是像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了家人,独自在社会上闯荡,拼命求存的孩童般,稚嫩的声线中有着他们多特有的冷厉感,能让人觉察到他们心中对这世界浓浓的不信任感。
“说话啊,动手啊,你刚才不还想打人的吗?你打啊!”
声音的语调愈来愈高,有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这……魔女……帮凶……我们打你……理所……”
“理所当然?”
人群虽然多,但是这一圈地方围下来,各处人墙的厚度却是不怎么样的。再忽悠开几人后,冲回中心圈的老板娘把脑袋从一群人中间钻了出来,终于再见到了前方众人目光集中的地方,那正蹲在地上,睥睨着眼,冷冷地看着她面前地上躺倒的尖下巴女人,名字只有一个千字的少女。
“就因为你自己在那边自嗨,脑补出的东西,你就觉得自己有权利去伤害别人了?凭什么?凭你是法官?还是凭你丈夫跟孩子死了?”
“你……今天我们这么多人,不会允许你这么瞎说,你这贱人别想撒野!”
老板娘看着那女人撑着手骂过去,她周围几名之前闪到一边,但应该是同她一道的人站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等到这女人站起来后,她一边甩开自己伙伴伸过来的手,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丝愠怒,但没说什么,只是回过头来,猝不及防下,表情狰狞地向着蹲在她身前的少女吐了口口水。
少女没躲开,任由这口白沫打在自己脸上。
不对……
老板娘皱了皱,想着之前在温雪屋同那叫做湮库巴斯的魔人交战时,这少女表现出的身手,觉得她应该是可以很轻松地躲过去的才对。
这样的话,她没有躲开,是为了……
心里有了点想法,老板娘看到少女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脸上,然后看着手上的污秽,又抬起头来,目光中看不出什么东西。她想想刚才那女人气急攻心下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思衬一二后,叹了口气。
真是……愚蠢。
少女将手在脸上抹了几下,这是那混杂了一点点痰的口水并不会这么被擦去,反倒是将她那本就有些风尘仆仆的小脸变得跟花猫一样。不过少女并未在意,一边擦着,一边看着身前大吼大闹的女子,笑了一下,只是笑容同她的眼神一样冷。
“呵,你这真是……我来这里,还没到两个月的时间。时间虽短,不过我之前就很好奇了……”
少女将视线向着四周扫了一圈。
周围的人本就不是一同心思前来声讨她的,大多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聚集过来,听她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停下了嘈杂的交谈,不再交头接耳,只在目光交汇间用眼神交流着,想要听听她到底打算说些什么。
“你……你顾什么左右而言他!今天我们说的是,说的是……”
那女人自然不想大家的注意力被少女吸引走,她开口打诨,只是少女向着她望过来,一时间她只觉得好像被什么令人恐惧的生物盯上了一样,嘴巴抖着,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总是被叫做小千的少女看着她,笑了起来,“你看,你光顾着自己那小的可怜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好奇心了……给我闭嘴!”
少女陡然一吼,将那女人差点出口的话又给压了回去,厉然如晦。
“你这种人,我自那时起就一直是想不明白。咱们帕尔纳这儿没什么有名的大夫,大家伙有了伤病只能自己挨着,最多就是去芬莱商会那儿购买些许治疗药剂来用用,也不见得有多少效果。”少女平息一下,略微收敛过刚才勃发的姿态,“我主人看不过去,特地将工坊开放出来,向大家便宜出售特效的治疗药剂,甚至还经常上门替大家看病……我在工坊看了一个月铺子,虽然每天常客也就几位,不过大家好些人,应该都是来过我家店里的吧?”
“可是……明明都这样,明明大家可以好好相处下去的,可为何你们……为何你们有些人,总要对着我跟主人指指点点,恨不得戳断我们的脊梁骨才罢休呢?”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声音中满是委屈。
周围的人们迟疑一下,大部分都没有出声,那女人吼了声“你骗人”,但只在几秒后,有个比起少女还要稚嫩许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姐姐没有骗人!我家里有人生病的时候,都是去大姐姐那里买药的!”
少女一怔,好像也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直接出来声援她一般。她回望过去,入眼的是一个穿着布帛制,色泽也比较光鲜的孩童装的小男孩。老板娘也看着这孩子,皱着眉想了想,觉得有些面熟,好像那是之前同队伍签下协议,为魂锁军提供水果的城外庄园主的孩子。
记得是……什么戈登家来着。
“是你啊……”
那边少女大概也是记起了这小男孩,见他没事,未在之前的火灾中受到什么伤害的样子,不禁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来。小孩子多半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顾周围人群好奇的视线,他快步地跑到了少女身旁去。少女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对方脑袋,却又在触碰到之前忽然停下,换过一只手,方才抚摸上去——那手上还沾着从她自己脸上擦过的口水呢。
视线柔和过一瞬,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少女指了指身后已经下马来,单手摁在腰间剑上的耶守,看到小男孩听话地跑过去后,这才又看向了那名女子,目光微冷。
“说我骗人……我一向不喜欢说假话的,但是你们,你……”她手指对向那边的女人,“你说你家里丈夫孩子死了,你说你伤心,你愤怒……你这才是骗人吧!你伤心你就去守灵啊!你愤怒你就去找放火的改革派拼命啊!”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想想你刚才在做什么!”少女的眼眶忽然间变得有些红,“你刚才在那边,你们这群人……”眼神扫过女人跟她身边一众同伴,“……刚才不还在那边有说有笑吗?家里人刚过世,这几天了,一周的时间可都没到吧?你就已经拉上一群人出来逛街,别人在这边忙着重建忙着养家忙着大家一起携手渡过这次难关,忍住哀伤拼了命地做事情,你们就在那边看着,看还不够还说说笑笑,说说笑笑不爽了还来找我们麻烦……”
少女抬起头来,嘴角一咧,赫然是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可真够伤心的……”
“你放肆!”
那边的人群中有人骂了一句,少女盯过去,没理会,嘴里继续说着,脑袋埋下来。
“你家死了人你就这样,然后可以说自己很伤心……我呢?”
后方,老板娘眨了眨眼,仔细一看,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是看到少女的手握成了拳头,正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那边抬起头来,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你当我们家从来不死人的吗?开什么玩笑……我母亲去世,等我赶回去,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就下葬了,我只能在她墓前跪着,哭都哭不出来,雨下下来就淋着,还是别人发现了才帮我撑伞来,想走的时候才发现膝盖破了,路都走不了。我还没法报仇,连个仇人都找不到,你至少知道是改革派的人害了你家里人……但是你现在,你说说你在做什么,你不去想办法报仇,别人害了你家性命,你不压上自己的命去给他们啃下一口肉来,只是拉着人在街上……呵……”
之前的白昼里,帕尔纳的天气是很好的,太阳晒了一整天,好些人都嘟囔过怎么今天日光这么毒。然而到了这时,老板娘却是发现,在那少女身前的地面上,竟然出现了几滴湿润的痕迹。
有人用手臂抹了一下眼睛。
“改革派的人多,你说你没法报仇就算了,毕竟你家那些人肯定是希望你活着,也不会让你去送死……可你再看看你现在在干嘛!别人肌肉强你比不过,于是你看到我们后,想着我家主人对你们一向没什么恶言恶语,这会儿就咄咄逼人过来,拿那改革派胡编乱造的东西做借口,把愤怒发泄在我们身上了?开什么玩笑!”
“人家一把火把你家烧了,把你家人害死了,转身过来告诉你,啊,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要报复一下你邻居,有问题找你邻居去,然后你就信了……”
“你居然信了!真是……哈哈,也罢,也罢……”
少女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是吼出来了,身子有些蜷缩,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也有一个,不过……呵。”少女看过一眼气的来嘴唇都紫了的女人,摇了摇头,喘过口气。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让老板娘都觉得有些嫉妒的胸部正吸引着周围许多人的眼球,特别是在她现在脏兮兮的模样衬托下,怕是更能让那些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
不得不承认,很漂亮。
老板娘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虽然那孩子说了一大堆,不过几乎都是没什么切入重点的话,更是没有什么有力地证据去摆脱她俩同那谣言间的关系,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
事实真相是什么,本就不是最重要的一点,不是么?
毕竟人总是有分别的,对于同一件事,来自不同方向不同人的说法,只要听到这件事的人超过一定数量,那么对于这些说法,都是会有人信的。会产生这种事情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人的阅历、经历、听到事情时候的想法,还有那时候有没有来姨妈之类的……总之,很复杂就是了,不过我们的重点并不在这里,我们只需要知道……
到了这种时候,对于事情的某种说法……无论其究竟是否是真实的,只要相信、认同这种看法的人足够多,那么……它就会成为‘事实’。
将这种现象放到这里,那便可以理解少女的所做所言了。
那上去争辩的少女,她先是安慰过自己主人,然后站出来,几句争执后又挨过一巴掌,到了这时候,在大部分围观的人眼中,她便已经是弱势的那一方了——是啊,这就是事实了,哪有强势的一方被扇耳光的道理呢?
这跟那女人之前说的一样,就是在卖可怜。而这一步做到了,便已经将那些围观过来的人,给稍微分化过一些了。
于是她便有了能够继续说下去,让事态得以发展的机会。
给了旁人消化这事实的时间后,她又突然间出手,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可随即又在她的说话中,将局势控制了下来。这番话语更是让别人觉得她心中也有苦,也在抑制着愤怒,只是有人撞过来想要欺负人,她这才爆发了出来……
她甚至还特意去挨了那一口口水……
想到那一幕,老板娘摇了摇头,觉得那女人还真是愚蠢的无可救药。如果她这次,是抓小三之类的事情,那么整件事都属于家事范围内,旁人不好说话,她自己再怎么处理,再怎么对那两名少女施加压力,都是毫不为过,不会引起周围人反感的。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她自己一开始的话,就已经把整件事定性了——
只是因为家里死了人所结下仇怨而已。
而且说是仇怨都不是太准确,更像是迁怒。就像是那少女刚才说的,因为发现自己对付不过凶手,又要找个发泄的目标,所以认出这偶然回城,没有受到之前焚城之火影响的魔女时,她开始愤怒了而已。
当然,摆出这种借口来,显然她也是有想激起周围人同仇敌忾的心理的,并且确实有用,只是……
赢了开头,并不等于就赢了结尾。
看着周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变得涣散起来的人群,老板娘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那边已经退到了马车旁,找自己主人要了方手绢擦着脸的少女。
“算了,我们家也被烧了,虽然没人出事,不过我大概懂你的心情……”那边少女沉默过一会儿后,又看着远处,再次开了口。老板娘顺着她视线望去,那边是她之前曾专门去看过一次,被改革派的人贴上了封条,并且把里边搬来空无一物的魔女工坊,“毕竟是这种事,气急了变得不理智也正常,就这样吧……”
“你……”
那边女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刚出来,少女瞬间便扭过头瞪了回去,“你还想怎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吐我口水……这些都算了,我们本来就跟你没打过交道,你这次很伤心,我们互相体谅一下,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若是你觉得可以随便拿捏我们,逼着我们忍气吞声这样那样,那你可就搞错了……”少女看了眼对方之前被她捏来差点骨裂,大概现在还剧烈地疼痛着的手腕,“我可不怕你。”
那边女人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事情到了这一步,周围的人心,已经被诱导开了。
老板娘转了圈,四处看了看,好些人大概是觉得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跟同伴说着话,慢慢散开了。
呵,示敌以弱,然后博取周围人群的同情,再以自己母亲的事情,来表述自己也很悲痛,对方找错人了的话……这中间,她也在不停展现着自己的力量。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既然明显处于强者一边的她都做出了现在这种不再计较的姿态,如果对方还苦苦相逼的话……
舆论已经倒向她了,真到那时,无论她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跟一开始一样,对她们表现出人人喊打的态度来了。
竟然将事情引导到了这种地步……她到底是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还是……
老板娘有些想不通,当然,她也根本无从去想,毕竟在少女她……她曾经还是位男孩时,其实对于这种事情,早已是遇得多,司空见惯了。
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人见得多了……那就会遇到奇葩。在她作为打工战士为着自己的债务不断努力着的时候,所遭遇的奇葩同僚、上司甚至下属,都是不少的。
像是什么,辛辛苦苦做完了一个项目,然而却在临实测的时候,项目被人接手了,所有的功劳全部到了接手测试的人身上……类似的麻烦事儿,她遇到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别人在公司有关系,你追诉无用,敢说出去只会被赶走;走仲裁的路,走是能走,然而……
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份财力跟精力同对方耗着了……缺了那些公司的遣散费,她就只能饿死了。
世事艰难,我们只能强忍着躬行下去。不过屡次如此后,久而久之,她也不是笨蛋,早已下意识地学会了自保,学会了厚脸皮,学会了……将内心封闭起来。
她知道了该如何引起他人的同情,如何将舆论向有利于自己的地方引导,如何强迫着自己去做出一些自己从来都不会喜欢的事情……也顺便不再接受任何人进入自己的内心了。
当然,被莫名其妙带到这个世界来快两个月的时间中,她也在有些迷糊的状态中渐渐改变过了自己,不过……
有些东西,一旦学会,就不会再忘记了。
“……你跟改革派有仇,我们也有啊,之前我们被他们从城里追杀走,我们的家……”这边开始说话的少女又看了眼那面工坊的方向,“……一样被毁了啊,毁的比你们还早,还彻底,而且他们只是放火烧你们的屋子,对我们,他们可是想要赶尽杀绝啊……”
此刻,那双眼睛扫过来,已经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了,略显疲惫,“那天夜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说,你们忘记那天的恶臭了?”
听她这么一说,周围有些人也是想起了前段时间某个喧嚣沸腾的夜晚。但比起那单纯的吵闹,更让人记忆犹新的,是那夜过后,还不知道从哪里散布出一股臭气来,害的城东好大片区域的住户皆是举家逃奔出城去避难,就连乞丐都不愿在那几日接近那块区域,过了好几天才回来。
此时把两件事联想到一起,有些人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如此……”
“那晚的恶臭,原来是改革派弄的吗?”
“妈的,那次害得我一整天都没食欲……”
这边在交谈,那边少女也没停下来。她望了眼已经不怎么说话,只是还以充满怒意的眼神看过来的女人,吸了口气。
“总之,事情就这样吧……你打过我,我也伤到你了,嗯,我这里道个歉……对不起。”少女弯腰成了个直角,貌似诚恳地鞠了一躬,“大家本来都是被改革派伤害的,理当一同想办法报仇才是。非要计较下来,刚才的事情,不过是误会罢了,我们再死缠在这里没什么有用的,倒是可能让改革派混在这里的探子看到笑话,所以我们都……呃,主人?”
那声音忽然停了停,老板娘看到少女转身望去,她那穿着显眼的魔女主人此刻当仁不让地吸引了全场的视线。这名面容有些英气,但却比起自己的娃娃脸女仆矮了半个头的少女拉住了自己女仆的衣角,摇了摇头。
“她打你了……”声音很淡,淡的……似乎已经冻结了起来,“她还吐你口水,咱……”
“呃,这个……没事的啦……”刚才还一脸冷洋,引导着事情发展的少女,此时已经换上了副讨好的笑意,向着自己的主人乞求道:“交给我处理吧,好不好?”
“不好。”岂料对方一点都不领情,“小艾刚才说你很生气……可是咱现在也很生气啊,你……”她咬着嘴角,眼睛看着自己的女仆,“每次遇到些事情,你都这样自己扛过去……太无赖了,明明你才是女仆啊,可是一点都不听咱的话……”
“哪里有,明明我一直听你吩咐的呀……”对于自己的主人,刚才还摆出副很强势的姿态来的少女却是变得无奈起来,她看看对方,又回头望了眼对面跟自己对峙了好一会儿的女人,皱着眉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回过头来,“就这一次吧,最后一次……以后主人你说东我不往西,你让我烧鸡我绝对不用烤的……”
天可怜见,这少女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她想了半天,根本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违逆自己家主人的记录了……
算了算了,反正是她,再承诺多少都没什么的……
“……下不为例。”
“嗯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忙不迭的点头敲定对方松口的事实后,少女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被自己主人这么一闹腾,她却没太多心思继续去挖下针对那边女人的陷阱了。
“……”沉默过一会儿,她抓了抓脑袋,也有些记不得自己刚才的想法了,最后只是向对方说道:“你也听到我家主人的意思了……大家干脆各退一步,这件事到此为止,就这样吧……呃?主人?”
她还在说着调解的话,却没想到身边的人儿却是踏出了步子向着对方走去。看着事态大概会向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她有些气闷,但更多的是无奈——那是她主人啊,对方做的决定,她可半点对着干的心思都没有……
叹了口气后,少女悄悄绷紧了身子,做好了随时开始剧烈运动的准备。自家主人的身体素质她是清楚的,排开魔法这种大杀器后,比起普通人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可不敢让对方落入那边显然声望已经是掉到‘仇恨’一级的对头手中去。
对面的人自然也是未曾料到这直到刚才都只是默默在旁边听着自己女仆说话的魔女会突然走过来,一伙人中有的互相对视过两眼,有的开始摸不清头脑,再有的则是看着这渐渐接近的魔女,眉头紧皱。
隔着几米的距离,两边都看着这中间正缓慢而坚定地迈着步子的魔女,打算瞧瞧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不过在看到她伸手探入衣服中,随后拿出只装着绿色液体的小瓶子来后,众人却都是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掏出来的是爆炸团子之类的爆破物,或是魔法卷轴一类的东西,大概没什么人会意外的。毕竟刚才这魔女还说过自己很生气的话,如果说接下来她会做些什么想要让自己不再生气,变得开心起来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不会觉得奇怪的。但是……这掏出只明显是装着治疗药剂的小瓶子是要干啥啊?
“既然小千都这么说了,那么……事情就揭过吧。不过小千的力气很大,不用咱的药的话,治不好的……抱歉了。”
周围人愣掉的时间中,少女絮絮叨叨地说完,将手中的瓶子放在地上,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然后……
又跟她莫名其妙的出场一样,莫名其妙地走回去了。
“走吧,小千。”走到自己女仆身边后,她无视了周围所有人诧异的眼神,抬起头来对着自家女仆说了一句:“耽搁好久了,咱们还要回家呢……”
“……嗯嗯!”
少女怔了怔,呆掉的样子迅速恢复了一贯微笑的模样,狠狠地点了两下头。
不过说完那句后,这边魔女并没有立刻拽着自己家女仆朝马车过去,而是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像是考虑过什么,然后回过头来。
“那个……你的家人,真不是咱害的。”
语毕,老板娘便看到这魔女回过头去,纵使身后那边的女人还在嚷着什么,也是拖着自己的女仆,不准她回头,一个劲地向着马车走去。
真是两个有趣的家伙。
老板娘这么想到。她扫视一下四周,见到有一方主动退让,大概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这附近围观的人群也是渐渐开始散去。纵使城里遭了火灾,但是生活也得继续下去,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准备回到住处开始休息,为的来日的工作储备好精力;至于那些家境殷实,富庶到能支持在夜晚点亮蜡烛等物来照明的人家,则也差不多该准备进食晚膳,开始接下来他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了。
周围人群渐渐离开,刚才还被阻隔开的自己手下十数人马也已赶到自己身边。老板娘向他们点过头,示意稍安勿躁后,又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刚才那边兽耳少女的话,忽然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
那女孩说过自己母亲死了,但是那个语境下,那不就是在暗示……不,简直就是在明着告诉别人“改革派在向我身边的人动手了”啊……
更何况,这几天,她俩不是失踪在埃文斯山脉那边了吗?说的跟她才奔丧完回来一样,这……
老板娘愣了半晌。
仔细想想,那少女莫名其妙被人堵在这城门下,一群人围观着,氛围对她不好,而且还有那什么《魔女猎杀令》,虽然这文件来头有点问题,不过总归是经过了国王的手出来的,也算得上是正规文件,也就是说……
她,在都不太了解发生了什么的,而且可以说是被抓到了把柄的情况下,居然是连消带打地吼了别人一顿,然后扯了一大堆谎话……嗯,也不一定是谎话,但最多也就是半真半假吧。总之她反咬了回去,居然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的形象……特别是这整件事情中,她才是唯一的,真正打过对方的人的情况下……
扭曲事实,暗度陈仓……有这种程度的带节奏能力,才是真正歪楼一百年……咳,不是,是真正适合做情报工作的人啊……
有些惊叹地想过后,老板娘再回神一看,却是发现那边自己本来是要派人保护的对象都开始驱车离开了,想着这会儿还没接上头呢,赶紧追了上去。
但她这么一动作,本来不怎么显眼的人也暴露了出去。看到她的身影,这边刚才还被说的一头雾水,简直摸不着头脑的女人眼睛忽然亮了亮。她是认得这位当前帕尔纳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的,赶忙靠了过去,想要……翻盘。
没办法,莫名其妙地被人将事情定了性,还被弄来手腕子一直发疼,她之前为了发泄一下因为同身边的同伴相交流时心中所产生的抑郁的想法也是没能视线,甚至虽然打了对方一个耳光还吐了口口水,但居然是更郁闷了起来。可惜四周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了,大概没办法再以人多势众去欺压对方,不过如果将这位魂锁军在这里的指挥官讨好地开心,或许可以让那两个令人心烦的家伙更受苦也说不定……
怀着这种心情,她抢在几名同样反应过来的同伴前快步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恭顺的语气喊着:“大人!大人!”
但是……对方并没停下脚步,只是扫过来一眼,然后……跑到那两个贱人身边去了。
本就僵硬的笑容……变得更僵硬了。
“嗨。”
她看到那位指挥官向着那两个贱人挥了挥手。
“嗯……?啊,老板娘!好久不见!”
“呣……卖鱼的?”
“好久不见……等等,不是才几天吗?”老板娘的脸上露出了女人在之前魂锁军所主持的会议上从没见过的笑容,说话中有些无奈的语气,“还有,我不是卖鱼的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而且,我主人就记得吃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兽耳的少女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对了,早就听喜鹊他说帕尔纳可能有我们的熟人在,原来是说你啊……”
“喜鹊……哦,你是说他啊……”
这边几个人熟悉而热烈的交流了起来,现在手腕还疼痛无比的女子却是觉得心下一凉。
他们、他们……他们认识……?
心里不敢对自己的怀疑做以肯定,只是如若浮在水中的水母一样,找不到一个支撑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漂了起来。
这时候,她终于有些怕了。
不过,未等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逃离这开始向修罗地狱演变的地方,那边的交谈便已经到了尾声。
“我们打算先回工坊去看看……房子应该还没烧光……”
“地下室咱施加过结界,估计没事,应该、大概、也许还能住……吧?”
“这样啊……那好吧,不过有什么困难的记得尽管向我说哦!你们两个人的事,对我们这边不算什么问题……对了。”女子看到那被亲热的叫着老板娘这种莫名其妙的外号的魂锁军指挥官向这边投来令她无法解读的视线,“你们……是不是遇上了点儿麻烦?”
完、完蛋了……
“嗯?麻烦……”之前被她打过耳光,还吐了口水的少女顺着那边人的视线看了过来,见到她呆滞的表情,只是笑了笑,“麻烦……倒也算不上,不用在意,算是已经解决了。”
“哦?是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
“好吧……嗯,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快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吧,那屋子我看过的,跟你们说哦,我从没见过那么乱糟糟的房子呢,呵呵……怕是有的你们累了。”
“你既然看过了,都不帮我们收拾一下吗……还有没有同情心啊……”
她在这边僵硬着,那边的人也不再看过来,只是自顾自地聊着天。过了一会儿,之前被自己截下的两名少女坐上马车,向着在她印象中同魔窟一个意思的魔女工坊离去。直到她们队伍的影子都消失了,那一直守着她们离去的魂锁军指挥官才向她看了两眼,走了过来。
“刚才,是你在叫我?”这位指挥官看起来很和蔼,但是……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冷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
心里这么说着,但是已经颤抖起来的身体却没有听从心灵的意志,而是哆嗦过几下,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你、你……你和……和她们……”
“我和她们?”
面前的女性军官露出了让她惊惧的思索神情,直让她觉得背脊发麻。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像是找到了能说的话题一样,以她之前听过的淡然语调开口:“你是想问……她们是什么人吗?”
没有没有!
“……对、对。”
她有点怀疑之前那魔女交给她,并且已经被她用去的治疗药剂,到底是不是什么吐真药水一类的审讯用工具了。
“唔,多的告诉你也不好呢,毕竟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容易遇到些奇怪的事情呢……像是刺杀之类的。”面前的人儿,巧笑嫣然,说着让她心寒如冰的话语,“所以……嗯,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了哦。”
对方凑了上来。
“她们,也是我们魂锁军的人哟。”
就算不用看的,此刻,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八成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样了。
“但、但是……她们的护卫,穿的……”
“啊啦,你是想说制服不一样吗?”对方笑得愈发灿烂了,“我现在也觉得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呢……你穿的内衣会跟外边的衣服一样吗?”
“不、不会……”
“那就是啦。”
对方理所当然地说道。
“同样的道理嘛,他们跟我们又不是同一个部队的,他们,嗯……”眼珠子狡黠地转了转,“……比我们的阶层还高一些,所以穿的服装也不一样嘛……懂了吗?”
“懂、懂了……”
“真乖。”
给打发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后,那位魂锁军的指挥官拍了拍手,向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以刚好能让她听到的音量喃语了一句:“既然解决了……那就这样吧。”
说完,这人挥了挥手,那身后的一众士卒跟了过来,迅速排好了队,一行人沉默地向着城中心的方向迈出了整齐的步伐。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身体渐渐冰冷,看着这队人远去,快要转入下一条街道时,她忽然打了个寒颤,嘴巴哆嗦着,却是又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话。
“真的吗……?”
声音极小,她自己吓过一跳后,大概也是觉得应该没人会听见,忍不住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她便瞪大了眼,看着前方明明进入拐角,都已经消失不见的魂锁军指挥官陡然间探回一个脑袋来,朝着她露出了一个特别诚恳的笑容。
“真的哟。”
那笑容真的很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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